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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范雨素写字那样画画



还记得4岁时的一幅图景:我拿着一小截儿粉笔,在墙上乱画,看到别的小朋友先画一个“2”,再填几笔就变成了一只鸭子,赶忙模仿着画,竟然也画出一只可爱的小鸭子。这种有形的画画结果,让那份成就感,到现在都生动如昨。我想,我一定是反反复复画了无数这样的鸭子,以至于,几十岁的人了,一提笔,仍然是4岁时那只鸭子。如果说会画鸭子对于4岁的孩子来说,是一件让她满足愉悦的事,那么到如今,这早已是令人沮丧、绝望的事实。


小学和中学有美术课。老师让我们对着课本上的图片画,对着黑板上的样稿画。哪个孩子临摹得像,哪个孩子就是小画家。我的临摹作品可以归类中等水平。看着描画完毕,还像那么回事的图画,心里也有小小满足。以至于,我当年认为的画画,就是对着别人的作品,仔仔细细描画下来。如今,明白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画画,只是专注地完成一件模仿工作。其中的乐趣不是来自与观察和表达,而是对自己肌肉掌控画笔能力的满足。如果说临摹是有助于美术专业提升绘画技巧基本功的话,对普通的绘画爱好者来说,把临摹当作唯一的绘画形式,其实就是在阻断自己对真实对象的感知。很难说这种临摹式画画给喜欢这种画画形式的普通人带来的利弊孰多孰少。


经过一番“成长”的洗礼,我终于和大多数人一样成为了不会画,不敢画的成年人。而且认为,绘画和音乐等任何一种艺术一样,是需要天赋的,需要灵性的。天赋和灵性哪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想象、能触摸的啊!我等凡人,可以喜欢美术、欣赏美术,并且老老实实做个旁观鼓掌的人就好。


然而,我成为了妈妈!为人父母意味着天赐厚礼——可以有幸、有机会重新生长。我看到了鸟居昭美的书。他的书如同好多促人成长的书一样,让我时时打着冷颤——原来,人生而爱画!原来,人生而会画!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一出手就有那么手残、脑残的图,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残到极致,我仍然对画画有一种温和的好感,小心呵护、收藏,总觉得可以有待时日。


这一天,终于到来……


我和十多位爸爸妈妈们坐在小小的凳子上,这些矮矮的桌椅,似乎帮忙把我们的身心也缩小、再缩小,一直回到那个遥远的小孩模样。我们热切地望着桃子老师,试图从她的言语中找寻到那把神秘的钥匙。


第一次课下来,我晕晕乎乎,这哪里是画画课啊——老师没给我们图画书,也没在白板上画一个苹果、小人儿什么的,或者摆个石膏像让我们照着画。这是心理课吧。因为老师说,先默默想一下自己来到这里的初心是什么?写下来。好吧,我的初心很简单——画出不那么“2”的鸭子,其实也就是不再用不加思考的仅有的几个符号来表示我在画画。我想,这是很低的要求了,但对我而言,并不那么容易——这意味着我必须具有一定的观察能力、一定的技巧表现,才能跳出脑残手残的窠臼。而这两种能力真的可以在8次课后生成吗?


在桃子老师的“心理”课上,我们一点点“开眼”——欣赏各种形式的绘画作品。大体说来,大家更能接受比较传统的绘画作品,尤其是超写实风格的——画得多像啊!连毛衣的小孔孔的感觉都画出来了!而那些抽象的画作,却让人难以下咽。虽然老师希望这样的画作能让我们感受到“美”的多样性,以及绘画跟娴熟的画技并非不可剥离。我仍然在心中暗戳戳地想:画家的抽象画之所以能让大众接受,那是因为这抽象是建立在高超的写实技巧以及画家名气基础上的抽象啊。我画一幅抽象画,结果会怎样呢?(事实上我后来明白,普通人想画个抽象画也是画不出来滴。)


看来通过“开眼”达到“开心”,对我而言,效果不太理想。但不用慌,桃子老师多的是妙招。她给我们玩了几个绘画游戏。闭着眼睛乱画:三分钟甚至更长时间里,不许看画纸,重复画一个随机浮现的物象。这个游戏看起来简单,实质上很挑战内心。不让眼睛看到,手无法得到回馈,这么画下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呢?这种失控感给人带来的刺激和压力还是很大的。因为,每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都希望一切尽在掌握,都乐意能呆在可预知的舒适圈里。但闭上眼睛,瞎画,就是将自己暂时交给未知,交给无条件无边界的自由……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你会深谙自由的第一关是对勇气和意志的考验,而你必须蹚过恐慌、无助的混乱河流。时间到了,睁开眼来,每个人都会心中涌上一阵惊喜——是的,在认为完全失控的情况下,并没有天下大乱,甚至还乱出了有序和有型!


第二个游戏是边听音乐边跟着节奏乱画,画完一首乐曲后,再观察这些乱乱的线条,从线条中勾勒出图案,继而发展成一幅作品。我很享受这个练习,起初的乐趣是在音乐中牵动线条起舞。心灵从线条中流淌而出,跳跃、停顿、滑行,直到纸上都是她纷乱缠绕,而又流畅愉悦的脚步。随后的乐趣是在观察想象。观察线条的密集、疏落的变化,这变化让人浮想联翩——也许是一只长着长长尾羽的林间鸟,也许是一个披着头纱的少女背影……再用笔细细勾勒,最后呈现出的图画,带着线条的神秘舞步,有一种芜杂又奇幻的效果。


在这些线条游戏中,我欢喜地发现,我可以不借助幼年形成的符号画画了!我可以画出不“2”的鸟儿啦!不仅不“2”,还很灵动呢!


这样的游戏,的确开心又“开心”——我高兴地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玩儿画!原来,我也可以画出挺好看的画!


开眼开心后,桃子老师带领我们初涉技法。我们用心观察、描画一片树叶——原来树叶不都是椭圆形的,原来树叶这样画可以画出立体感,原来树叶也是有个性的——那些斑点、虫眼都增添了它的美貌和姿态……


我们画一盆鲜花,一株大树,小院风景……没有图片可以临摹,只有我们自己可以信赖的眼睛、心灵和手在捕捉。原来,我们可以做到不照着别人的图片,就能画出让自己满意的“很像”的图画!原来,没有天分,没有灵性,也可以画出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图画!




在这个过程中,我体会着一个个发现,一个个惊喜,对自己满足、满意得不得了。但不知不觉中,开始对自己有了期待——我可以画好的,我应该画得更好一点,这些真的是我画的吗?我能画好吗?这种期待中产生的犹疑,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害怕。害怕画不好,迟迟不敢落笔。


朋友说,对自己不满是进步的征兆。


而桃子老师说,“每一次跳出舒适圈,就是一次飞跃和挑战,考验的是自己的心能否始终稳在当下的感受这条线上。稳在这儿,保持练习,心手合一,技巧也会提升。”


我说什么来着?桃子老师给我们上的是“心理课”!


我琢磨了一下,桃子老师是在提醒我们爱自己,接受自己吧。爱,是一切的源动力。


画人,除了傻傻的符号画,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但一步一步,我竟然可以画出很像插图的人像来了!(自以为像文学书籍里的人物图画,但家人一致说画谁不像谁。哈哈)


而心中对自己“不会画画”的评判越来越淡,看着跃然纸上的形象,越来越能感受到出自己手的创造的乐趣。是的,我不必照着既有的图画临摹了;我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眼睛观察那让我动心的植物、人物……再由自己决定我想画什么角度,想突出什么特点,想画得细致还是粗略……


画至如今,我才明白,技术并不那么重要。你想画,画什么才重要。我对技术的精进没有奢望,这些粗浅的技巧已经能够满足我画的需求。但我更想能画出我眼睛看到的甚至心中所想的美妙图画。这些跟技巧的关系就不那么紧密了,而跟画画之人的成长经历,感受的细腻,内心的丰富,以及性格、眼界、胸怀有关了。所谓“神品”,也就是人与画的浑然合一。这种境界,并不是技巧炉火纯青后自然抵达的境界,而是内心与外界畅通无阻的呈现。


曾经,在桃子老师展示的抽象画前,我无法“开眼开心”,此刻,我应该已经略略开了一点窍吧。



想起之前看范雨素的文章,一方面对她不拘形式的语言感到新奇,一方面又为文章的情感张力深深叹服。她没有受过正规的学校教育,她的写作更是在人到中年后才开启,但她对语言的热爱,对表达的渴求,成就了她独特的文风。


而我喜爱的另一位作家新凤霞,也是中年才开始写作。她们的共同点都是阅历丰富,书写自我。如果单从语言文字的优美和深邃考量,她们的文章都无法企及张爱玲、严歌苓这样的学院派。但从文章的感染力来看,范雨素和新凤霞自有另两位才女所无的质朴和自然。


  而那么些风格各异的文章,才是文学的魅力所在。


      且像范雨素写字那样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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