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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白(小说) ‖ 王清江




黑与白(小说)

/王清江

 

 

就这样,虾米被这里牌摊吸引住了,就像是铁粉被吸铁石吸引了一样,成了这里的常客。

 

小牌摊也简单,两三张桌子,上面摆放一副麻将,一副扑克牌,想玩麻将玩麻将,想玩扑克玩扑克,扑克就是倒红三,麻将更简单,没有更多的讲究,能成和就行,不像好多地方,成和有许多条件,须得二五八做将,和了算法也多,坎堆缺龙之类的。这一切也都是因为北山的缘故,嫌麻烦,好简单,推到就行。红三还得打配合,虾米怕人拖累,配合好不好呀麻烦的,就选择打麻将,打麻将又是他的长项。曾经有一次,虾米单吊白板,西风有一对白板,老是碰不出来,以为别家也拿了一对,就拆了,打了第二个,虾米推到和了,说:“我知道他拆对了,摸一圈看看扣了扣不了。”西风挺懊悔,觉得被人耍了,虾米说:“你也没有拿四张牌,还有一张哩,你知道咱俩谁得呀,我扣了你更后悔,还有他们俩谁摸上也不要那张牌,还是我和。”说得西风心宽了许多,说得那些看的长脖子更羡慕他的牌技了。羡慕他的人不论大小一律称他为哥,“哥,喝茶。”打完牌以后,又说:“哥,喝酒。”他最看重的那个机灵鬼叫个宋迁,宋迁那会是下窑的班长,也想联合七八个人打口矿井,见了他更是两腿罗罗地跑过来,哥长哥短叫个不停。虾米见了这伙人,也总是发几轮烟,隔三差五地也跟大伙喝几杯,吹吹牛。有时,也趁工人没进澡堂,提前去了洗洗。

 

虾米的运气出奇得好,他觉得这是他牌技好的过。他的钱包鼓了,他也敢稍微玩些大的了,赢的多了,也跟朋友们喝喝酒,也给妻子红英买了一个白金手镯。红英是个乡镇工人,长得俊,嫁了个干部,成为同事们眼红的对象,红英说:“你咋来这么多钱?”虾米说:“北山,咱们的春天来了。”又从包里给了妻子一沓钱。

 

虾米想把摩托车换成汽车,又怕人们议论他赢的,还想在矿工们小老板面前掩饰赢钱的事实,总是低调,他相信会叫的狗不咬,会咬的狗不叫这一真理。

 

随着运气的增长,他的胆子放大了,北山的玩法是越大越简单。麻将牌去掉风去掉万去掉条就剩下蛋了,一共四九三十六张牌,俗称“推蛋子”,推家一门,压家三门,三门是三门,不过可以有若干人压,推家也可以找人合伙坐庄。搞好起压的最小值,一锅的最大值就可以玩了。牌桌上的钱花花绿绿的分三个方向压好,推家说“开色”,双手一合把两颗色子摇得哗啦哗啦响,给桌子上猛地一放,色子在桌子上图溜溜地转,随色子点起两张牌,然后三门和庄家比大小。这几乎说不上技术,然而,大家都说有技术,似乎说技术比说运气好。压十块赢十块,压一百赢一百,当然,运气不好,压十块输十块,压一百输一百,几乎就是分分钟的事。

 

虾米看准了这个致富的不二法门,认为赢眼前这伙蠢驴木马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好运气不是总罩着他,这些蠢驴木马也不是天天给牌摊上送钱去的,输输赢赢的人们才玩,总是输哪有玩的。

 

虾米一连输了三五天,把带的钱输了一个罄尽,也看得开,说咱还赢哩,就离开了,宋迁等人要借给他钱让他翻盘,他也不干。接连三天都是这样,宋迁等人更崇拜他了,说:“哥赢得起,也输得起,是牌场上的好汉。”这话说的顺溜,拍掉了输钱的霉气。听的多了,虾米觉得自己就是牌场上的好汉。

 

可是霉运似乎跟住了他,不论他用什么方法,不论他觉得他咋好汉,只要他一挨牌,他就输定了。

 

不过就在这时,脑子里猛地出现一个白人,一个声音坚定在他心里响起:“老子就是白花,就是牌场上的好汉。困难总是暂时的,好日子就在前方。”

 

不管他怎么想,好日子也没有来。他也跟宋迁他们借过两三回钱,但也于事无补,还是把钱输了。宋迁他们劝他休息几天,过几天再玩。他也听了,休息了几天,认为好运气来了,还是输了。

 

诸位看官,任何牌摊的正常运转都离不开放红的(有的地方叫放水的)人,放红的并不玩牌,只是借给玩牌的人钱,跟他们收取高额利息的人,早年有九转十三归的说法,意思是玩牌的人借十块,放红的只给他九块,还的时候就是十三块了。现在的红没有那么大,但也不小,最小也是借九还十了。放红的就像是牌摊上的苍蝇,可是离开他们牌摊就玩不转。因为赌徒为了翻本啥钱也敢接。虾米曾无数次发誓,不借高利贷。可是他也知道,除了跟宋迁他们借几个小钱玩玩,没有谁会借给他钱让他玩牌。何况眼前这么多人也常借高利贷,也没有见大家怎么样啊。

 

于是,他跟放红的借了五千,没几下,钱没了影踪,就像是水进了下水道。他又借了五千,没几下,钱又没有影踪了。再借,人家不借给他了。

 

所有的人都让他休息几天,冷静冷静,他的心却发了狂,认为春天就要来了。

 

他打电话给红英,让她到北山上来,红英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匆匆忙忙坐着班车来到北山。虾米看见红英,就问兜里带钱没有,他甚至都没有等她回答,就急匆匆地拉开她的钱包,取了钱,冲了进去。

 

红英急忙跟着进去,她看见虾米匆匆忙忙地跑到牌桌前把仅有的三百块钱放到桌子上,她看见满屋子二三十人围着桌子,里三层,外三层,她听见一个红衣服女人喊“三尖六皇后”,她看见虾米赢了三百,听见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她听见一个五十岁的男人说“白,,白,,,”她看见人们一下子就停住了所有动作,就像被孙悟空的定海神针定住了一样。人们呆呆地看着她,就像向日葵看见一轮太阳,正是夏天,红英穿了一袭白裙,脸白,胳膊白,胸白,比两镇三乡的美女们都白,白得耀眼,白得袭人,白得叫他们心乱。

 

红英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投在平静的水里泛起层层涟漪,她被众多的目光照得有点晕,脸不由自主地红起来,煤矿小老板和工人们却一下子自在起来,热情起来,活跃起来。他们问候红英,就像是春天的小草问候微风一样。

 

红英的红钱给虾米带来了巨大的好运,虾米如愿以偿地翻盘了,还乘胜当了一回推家,一对二蛋全杀压家。男女老少都笑嘻嘻地说不玩了,宋迁说:“嫂子一来,鸿运当头。”说得红英越发脸红了。虾米还清了高利贷还有宋迁他们的钱,又给红英的包里装了一沓钱,挽着红英的手,高唱着我心中的太阳。

 

虾米觉得时来运转了,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脸色也红润起来,他的白花梦又一次给他壮了胆子,“赢他娘的,白花他们的钱。”他决定乘胜追击,下注更大了,也赢得更多了。

 

只是玩牌的运气总是反反复复,不会他认为时来运转就运转,吉星高照就高照,十几天之后,虾米的好运又没了,接连三天不止把赢的倒出去,又贷了两万高利贷,再想贷,贷不出来了。他又一次打电话给红英,红英又一次出现在大家的眼前,红英的美又一次亮瞎了大家的眼,有的矿工嘴哆哆嗦嗦的,不知道想嚼什么,宋迁他们嫂子嫂子的喊着,几个小窑老板热情地打着招呼。

 

虾米又一次急匆匆抓过红英的钱,玩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红英的钱并没有带给他好运,三下两下,到了别人的口袋。好在放红的见红英听虾米的话,又贷了他两万,只是那天糟透了,钱就像打了水漂一样,不过钱流得越急,他就越觉得大运气就在眼前。

 

又贷了五万之后,放红的也劝他歇几天,笑嘻嘻地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跟小媳妇回去吧,过几天再来。”不肯再贷了。红英也扯着他的夹克,劝他不要这样了,红英的眼泪流下来,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就像海棠春雨一样。

 

虾米玩红了眼,他觉得霉运到头了,鸿运就要来了,他觉得机不可失,他抓住放红的手,高喊:“拿来。”放红的战战兢兢又给了他两万,趁他不注意,三几个人相跟着溜了出去。

 

虾米没有想到,出了几个闭十,还有一二三这样的小点,几把下来,这英勇壮举拿下来的钱,不到半小时就壮烈牺牲了。

 

虾米借无可借,他觉得自己怎么会被一群蠢猪蠢驴的赢了钱,他觉得自己绝不会在尿坑里淹死, “输,免不了。越是怕输,越赢不了:只有不怕输的白花,才能笑到最后。我不能前功尽弃,在机会来临的时候,不玩了。”脑子里又出现了小白人,小白人又嘱咐他,他也想起雪莱的诗,“西风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他押他的摩托车,但是没人理,有一个工人说三千块钱就买走,他把价值四五千的摩托贱卖了,那人笑眯眯地骑着走了。他押他的手机,没人应,最后硬是贱卖给宋迁他们一伙的。虾米拿着这几个钱,手颤起来,他内心责怪自己太没有气量了,他觉得西门很顺,应该压在西门上,又觉得自己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得来的钱,应该压在北门上,背牌背玩。恍惚之间,听推家喊“压定离手”,他才犹豫着压到北门,结果输了。下一把,他又压北门,又输了,再想压没钱了,结果北门赢了。他脸色煞白,气都闭住了。人们都看着他,看着他身边手足无措的红英,看着红英阵阵发抖。终于有个人笑着说:“押红英吧。”

 

“押红英,咋押?”虾米一接嘴,大伙就笑声一片,虾米一愣怔,说:“我还以为能押哩。”大伙笑得更欢乐了,似乎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噗嗤一声,红英也破涕而笑,一个鼻涕泡打了出来,泡在众人笑破了肚皮的轰鸣中破碎,碎得五颜六色,碎得人们的心陡然发硬。

 

“能押!”硬起来的赵亮说。赵亮属于先富起来的小老板,跟几个人包的第二个小窑也出了煤,迅速地富起来,说不上日进斗金也算得上日进斗银,脸上的肉也鼓地,说起话来肉还一颤一颤的,脖子上挂的粗粗的金链子也一晃一晃的,“不过犯法的营生咱不干,咱们窑上的钱都是拼命从黑窟里刨出来的,借给你不可能,兄弟啊,赌色无情,我看着你也想翻盘,不过你得下点本钱。”

 

“什么本钱?”虾米的眼睛就像是掠过一道亮光。“还在你媳妇身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叫我摸一下一万,要是做点别的,我就把你今天输的钱全打发了。”红英的白早就扎进了赵亮心里,赵亮甘愿冒点风险。

 

“要打就连这几天输的全打了,你拿那几个臭钱充什么楞啊?”

 

“无耻!”红英和赵亮异口同声地说。瑟瑟发抖的红英“啪”一个耳光打在了虾米身上,她没有想到她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赵亮说:“到底是白花,会算了。兄弟,你这是说真的呢?”

 

大伙盯着虾米,虾米感到无数双眼睛像聚光灯一样照着他,烤着他,他热血上涌,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不信的话:“谁不做谁是孙子。”

 

“孙子?”赵亮走到虾米面前,说:“这事你说了不算,得你媳妇说。”

 

虾米一下子觉得受到了奚落,堵住的气没有出来,反而成为笑料。他一下子跪倒在红英身边,抱住脸色煞白的红英,说:“答应那孙子,看谁是孙子?”

 

红英看着眼前陌生的丈夫,她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她又不忍心看到狼狈的丈夫,她想虾米输了十来万,那是他们家三四年才能挣回来的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摸摸她甚至那啥一下就算了,不会是有病吧,发发狠,灭了这个装逼伙。

 

“谁不敢谁就是孙子。”她狠狠地说,小声地说。

 

“你说什么?”赵亮吃惊了,觉得自己碰见了演双簧的了,一不留神走进了虾米红英的圈套,觉得自己就是最蠢的黑驴,狠狠地嘴唇颤着说:“你俩孙子,咱们看看谁是孙子。好得很,哈哈哈,不过这样就不是一回了,而是一夜,你俩孙子,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红英大声说,她的脸似乎也受到煤的洗礼,脸色发黑了。虾米吃惊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女人,就像是看见一轮黑色的太阳,一下子愣住了。

 

四周一片寂静,男女老少一时无语,宋迁迅速地跑到虾米身边,扶起他,说:“哥,你这是说什么呢?”又摇摇赵亮说:“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是大伙说说笑,您别生气。”

 

“嫂子,红英,你可别气黑了身子。”他拉着红英的胳膊,滑出一把汗来。

 

“大伙玩牌吧。”宋迁喊着,“大伙玩牌吧!”大伙却看着虾米他们,三个人将在了那里,泥塑一样,虾米看看赵亮,赵亮看看红英,红英看着虾米。这是一场赌气,谁也不肯败下阵来。

 

赵亮吩咐属下赶快送钱来,钱来了,摆在桌子上,虾米看着钱,看着红英,仿佛红英就是一摞摞的钱。

 

红英看着眼前的虾米,仿佛就是一个彻底的生人,她走向钱,说:“拿来。”虾米一下子跳起来,扑到钱上,说:“你去。”

 

虾米拿到了钱,放高利贷的人像幽灵一样围住了他,五马分尸地瓜分了那钱,他拿起了剩下的几沓。一脸茫然地看着赵亮拉着同样茫然的红英,就像是拉走了他小时候最爱的羔羊,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男人女人们都想跟着看看这个外省人是如何地在两镇三乡的,而赵亮似乎也懂得大家的心思,再说他也觉得委屈,也想让钱蹦个响声,就找了一间大家听的见看不见的房子。

 

红英发抖着,脸色的黑又变得苍白,胸脯上的白色起伏着像银色的波涛,她咬着嘴说:“大哥,放过我吧,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不用下辈子了,现在来把,老子终于能享受这绵绵的白色了。”一口含住了红英的胸。

 

……

 

这场黑与白的大战,听得众人硬了又硬,仿佛跟着赵亮一起在白色的浪涛上翻滚。

 

虾米醒了,看见宋迁在身边,忙问红英哪里去了?宋迁说:“哥,哥,你终于醒了,急得我那个妈呀,哥呀,你别怪我,我是见电视上人们昏过去,就用冷水泼,我泼了几瓢你也不醒,我才拎了一桶水泼你头上,好在你终于醒了,你先披上我的袄吧。”

 

虾米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地上,头,衣服都湿淋淋的,赶忙怕起来问:“你嫂子呢?”“哥不是见跟赵亮出去了吗?”“唉,我咋做出这事来呢?”虾米揪着自己头,头上的水衣服上的水簌簌地往下落,活像一只落汤鸡。

 

太阳照在北山上,灰山秃岭黑煤堆也是红红的一片,车欢马喧,人来人往。矿井上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那几个夜里听房的矿工一边议论着黑白大战,一边拉着小个骡子车下到矿井哩。

 

赵亮领着红英来到了虾米跟前,说:“你小子真不错,娶了这么水个媳妇,又白又嫩……”

 

红英酥白的脸上一下子红了起来,蓬乱的头发有几绺垂在眼前,虾米怒视着折腾了一夜的赵亮,又看了看憔悴的红英,扑腾一下跪在红英跟前,说:“红英,我不是个男人,我再也不玩了。”

 

红英喊着:“拿来!”

 

宋迁把钱从虾米的钱包里取出来,拉过红英,跟她悄悄地说着。

 

(未完待续)

 

申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王清江,男,广灵一中语文老师,曾有作品发表于《山西日报》、《广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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